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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9章 鬼說(二十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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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好。”陸雲罹繞著湖走了半圈來到了左念的身後,也沒經過人家同意就直接坐了下來:“好久不見。”

“你好像很自信別人能記住你。”左念像是感冒了,本就帶了些小鼻音的聲音此時又悶了幾分,但吐字依舊清晰:“陸二少。”

“這不叫自信,只是有自知之明。”陸雲罹從兜裏摸出了一塊薄荷糖遞給左念:“羅伊呢?沒陪著你?”

“陸二少還會關心這種事情?”左念將薄荷糖塞進了嘴裏,高純度的薄荷讓她的眉頭皺了皺:“你不太喜歡他吧。”

“看來我表現的有點明顯。”

陸雲罹像是一點都不在意被人家的女朋友發現自己的厭惡,很爽快的便承認了。

“其實羅伊人挺好的。”

此時左念的眼神再一次放空,看著湖面上的蓮花燈,陷入了自己的回憶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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羅伊是左念來到北城這座大都市以後,第一個向她搭話的異性。

那時候羅伊吊兒郎當的來到她的書桌前,一點也不害臊的說:“同學,你聲音很好聽,知道斯嘉麗嗎?要是閉著眼我可能以為是斯嘉麗站在我面前,那可是我的女神。”

左念並不認識什麽斯嘉麗,也不知道羅伊滿嘴說的什麽超級英雄,仙女教母。她只是覺得眼前這個人看起來很傻。

明明就是一個輕浮的壞人,卻拼命裝成老實的好人。

太滑稽了。

可是她卻不能不承認,就是這麽一個看起像小醜一樣的男的,卻成了她大學記住的第一張異性的臉。

左念很喜歡一些民俗文化的書籍,所以羅伊在她生日的時候送了整整一拉桿箱的民俗類書籍送給她——盡管裏面很多都是她看過的。

“左同學我覺得你五行缺我,考不考慮讓我當你男朋友?”

“神明說我五行缺水,名字裏要帶著水或者遇見水命的貴人才能活下去。”左念笑著搖了搖頭:“我不缺你,我缺水。”

羅伊一點也沒尷尬的湊到了左念身邊,伸著腦袋說:“我五行屬水,怎麽樣,能當你貴人嗎?”

可能是那晚的月色太過迷人,也可能是被羅伊故作單純的笑迷惑了,左念伸出手揪了一下羅伊額前的頭發“不能,但你可以當我男朋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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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羅伊其實是一個好男朋友,他不會和別的男生一樣,在女朋友不開心的時候說那些讓人生氣的話,事後還找借口說女生太善變。更不會只顧著自己瀟灑高興,而不在意別人的想法。可是後來我發現,他是個戀愛高手……各種意義上的。因為經歷的太多了。”

左念在說到這些事情的時候,嘴角明明上翹著。可是陸雲罹卻感到了一股她來自靈魂深處的悲涼與無可奈何。

那句老話怎麽說來著……

愛上了一匹野馬,頭頂就註定要有一片草原。

“沒想過分手嗎?”

“不敢想。”左念低下頭,焦躁的抓著自己裸露在外面的手背,盡管那上面已經有了明顯的抓痕,甚至滲出血來:“他那樣的人,我如果提分手,以後可能真的就一點聯系都沒有了。”

有些驚訝於眼前這位小姑娘的執念,陸雲罹試探的問道:“你很喜歡他?”

“喜歡?”左念的手背已經被完全抓破了,被抓出的血肉留在了她的指甲縫裏,在黑暗中看著無比詭異:“是的,我很喜歡他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不,可能也算不上。”左念自顧自的打斷了陸雲罹的話:“你會有這樣的感覺嗎?習慣了一個人在你身邊,但是你都弄不清楚這到底算怎麽回事。”

“小姑娘,我是一名警察,我不會允許我周圍有超出我理解範圍,或者是承受能力的人或者東西。”陸雲罹信誓旦旦的說完前一句後,做了一個無奈的鬼臉:“可是總有人不經允許,擅自跑出來了,而且看起來我好像控制不住。”

“好像的確是這樣,控制不住。”

不知道陸雲罹的話哪裏戳中了左念的笑點,她突然神經質般的笑了起來,聲音越來越大,音色也變得越來越粗糲難聽。

就好似一架破舊的風箱,呼哧呼哧的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喘|息聲,刺耳的讓周圍原本熱鬧的人群紛紛安靜了下來,側目看向他們二人的方向。

陸雲罹沒有因為周圍人的註意而去阻止左念,他就那樣斜靠在柱子上,垂眼看著笑的趴在地上幹嘔起來的左念,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。

有看不下來的女生從懷裏拿出了紙巾遞到左念面前,責怪的瞪了陸雲罹一眼:“同學你沒事吧?”

左念接過女生遞來的紙巾,簡單的道了一句謝,卻還是用袖口隨便擦了擦自己嘴角的穢物,坐回了原來的位置,一點也不在乎周圍人驚訝的目光:“有空再聽我說會兒話嗎?”

“好像除了羅伊,沒人願意聽我說話。”

陸雲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轉身離開,繼續去想辦法怎麽解決羅伊的事情,但是眼前的小姑娘卻又讓他沒法安心的離開,因而他只能換了個二郎腿的姿勢,沖著左念做了個請的姿勢:“說罷。”

“我……我們……”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,左念換了好幾次開頭這才勉強講了下去:“我媽媽去世的時候,我才五歲。爸爸……我沒見過他。請務必不要覺得我可憐,這只是神明對我的磨練,如果可以成功長大,我一定會是神明驕傲的信徒。”

“你信佛?”

“不是,是我們那裏的人都信仰的一位神明,但神明的稱謂卻不是我們信徒可以直呼的。”左念笑了笑:“我命中缺水也是神明說的,不過我運氣好,十歲的時候就遇見了那個貴人。是個姐姐,比我大八歲,參加的志願者活動,一對一幫助貧困地區學生的。”

“我知道那次活動,報名的人挺多的,各種電視報道,不過平心而論,作秀的人居多。”

“可是那個姐姐不是,她是真的一直在幫我。因為我未成年,不能上班,但是我很缺錢。姐姐除了每個月給我一筆生活費,還會給我找一些我能做的小活計,比如說做一些我們那裏人人都會的手工作品,她說城裏有很多人喜歡,能賣出去……不過現在看看,其實沒人喜歡吧?都是姐姐自己收藏了。”

“我猜,你那位姐姐是北城的人?”

“嗯!我就是為了這個才來北城的,而且那位姐姐也是北城電影大學的。”

“這麽厲害?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系嗎?”陸雲罹配合的做了一個驚訝的表情。

“有……前幾天我還見到姐姐了,姐姐說她現在很好,就是有點想我。有點可惜,在我上大學之前姐姐就走了。”左念說到這裏時,臉上的表情終於柔和了下來:“不過我很快就可以去見姐姐了。”

“恭喜你,可是……不打算要羅伊了嗎?”

“謝謝。”左念搖了搖頭:“他……糾結下去對我來說沒有好處,而且姐姐不喜歡他。”

“因為姐姐不喜歡?”陸雲罹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。

“如果沒有姐姐就沒有我,我……反正他也不喜歡我,對嗎?”左念說完這話以後,對著湖面的方向長出了一口氣,並且用方才路人給的紙巾包住了自己的手背上的傷口:“謝謝你願意聽我說話,我先回去了。”

“嗯哼。”

陸雲罹不置可否的哼唧了一聲,目送著左念離開後,從衣兜裏拿出了手機——一條未讀消息,一通未接聽電話,都來自謝知安。

原本想將手機裝回去的陸雲罹不知道想到了什麽,眼珠子一轉,隨手就回撥了回去。

“和她聊完了?”

還不等陸雲罹開口,謝知安的聲音便冷冰冰的傳了進來。

陸雲罹避重就輕:“你這是跟蹤還是監視?”

“我一個人。”

“那你這叫尾隨癡漢?”

“……”謝知安見左念走後便快步來到了陸雲罹的身邊,將手裏的文件袋扔到了他懷裏:“羅伊在春語內部所有活動的錄像,他作為主辦人,可以被判刑。你只要把這些資料全部上交上去就可以。”

陸雲罹擡眼瞅著謝知安,卻沒有打開懷裏的文件袋,只是換了個更為舒適的坐姿:“我用了這一份資料,你會怎麽樣?”

謝知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,並沒有正面回答:“……誰敢把我怎麽樣?”

“謝知安我不覺得你有這本事。”陸雲罹用食指和中指夾起文件袋,抵到了謝知安的胸前:“還是說,我現在去查羅伊……對‘春語’來說會更好一些。”

見謝知安不說話,陸雲罹的心裏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,他只是無所謂收回了手,任由沒有力量支撐的文件袋掉到了地上:“你對羅伊的事情為免太上心了,從一開頭就是這樣。別告訴你在討好我。”

“……”謝知安抿了抿嘴唇,彎腰撿起了地上的文件袋:“我不會害你。”

“那好,你告訴我,如果我用了文件袋裏的東西,你會怎麽樣?”

“你別這麽固執。”謝知安的臉上看不出喜怒,他回望著陸雲罹,語調平淡的說:“就算我需要承擔後果,那也和你沒任何關系。我是個成年人,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。”

“同理,我也是成年人。我有選擇的權力。”陸雲罹勾起了一邊的嘴角,邪氣的笑了一下:“我不信你,所以我不會用。”

說完這話以後,陸雲罹也不去在意謝知安的反應,轉身就打算離開。

可是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間,走廊支柱下的一處翠綠色的物件卻吸引住了他的目光——那物件的模樣實在是太過熟悉,這讓陸雲罹的身體自動的反應,撿起了那一塊翡翠袖扣。

是羅伊的東西。

‘你……你從哪裏拿到這個的?!’

‘是我殺的李玲語……’

‘這個……我說不太來,但是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挺寵他那小女朋友的。’

監控錄像裏羅伊看到那個侍者後驚訝的表情……

是左念!

陸雲罹暗罵了一聲,也來不及給謝知安解釋什麽,直接拔腿朝著左念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。

左念是對羅伊有著非常重的執念,她會因為羅伊外遇而殺了李玲語這並不奇怪,可是在殺完人以後,她更應該做的是和‘無罪釋放’的羅伊在一起,但她為什麽要為了一個‘姐姐’的想法放棄羅伊?

因為‘姐姐’資助過她?

而且根據稚嬰所說的,如果左念是青族的人,她應該是不被族內允許接觸到外界的,怎麽可能拿到外面的資助?更何況還和外面的人保持了將近十幾年的聯系?

陸雲罹的腦海裏面亂成了一團,這讓他無法準確的找到一個缺口打開這一條完整的邏輯鏈,失去左念位置的迷茫感也讓他十分的不爽。

但是在某一瞬間,他像是被什麽指引了一般,擡頭看向了左側的一棟五層的教學樓,在樓頂邊緣的欄桿處,站著一個白色的身影——是左念。

陸雲罹快速掉頭沖到了教學樓頂層的時候,左念已經坐在了欄桿上面,樓下更是聚集起了一圈圈發現樓頂異樣,議論紛紛的學生。

陸雲罹的神經在看到左念身上穿的衣服時,猛地痛了一下,就好像被人拿著重錘狠狠地敲擊了一下。

多年前看著那位會館的姑娘跳樓時的憤怒和絕望在一瞬間將他包圍,擠壓的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。

“左念,下來。”陸雲罹咬緊了牙關這才將心中暴動的情緒壓了下來,他將雙手舉過頭頂,緩慢的向左念的方向移動著步子,放柔了聲音對左念說道:“別跳,這世界很糟,可是……再多看一點。”

“陸……雲罹,我可以這麽叫你嗎?”

“可以,你隨便怎麽叫都可以。”

左念微微偏過頭,用餘光看了陸雲罹一眼:“你們……擁有的已經夠多了,為什麽,還要把我們占有的那一點點東西,都搶走呢?”

“左念你先下來,羅伊會受到懲罰的,我不會放過他的,我保證。”

“你們從出生,就被一群人喜歡著,擁有著這個社會上最好的資源,最多的愛。這些都是我不敢妄想的,我也沒奢求過。我有姐姐,姐姐關心我就足夠了。可是,為什麽?為什麽他就這麽輕易地……”似乎是承受不住心裏的悲痛,左念的身子晃動了一下,看起來就想要掉下去一樣,但最終,她還是抓住了欄桿,穩住了自己的身形:“你們證據不夠吧?要不然你也不會一臉不高興的跑來我們學校轉圈圈。”

陸雲罹幹笑了一聲:“我……情緒很明顯嗎?”

“倒也不是,只是……你好像想從我這裏知道什麽……羅伊……羅伊他以前殺過人……殺的人叫做寧語……我有證據的,就算……就算不太夠,現在加上我的話,可不可以……我……我真的想親手殺了他!”

“只要你下來,我不管用什麽辦法,讓您親手殺了他,好不好?”

“我用李玲語的屍體招魂,姐姐知道了已經很生氣了。我不可以做壞事,要不然……姐姐不理我了怎麽辦?”

“可是……”陸雲罹不知道已經死了好多年的寧語究竟是如何和左念聯系,興許是什麽見鬼的奇門遁甲,但是這一刻他腦袋裏面能想到的,只有讓左念活下來:“你姐姐更不會想看到你死去的。”

“的確……那……你覺得,我的存在有價值嗎?”左念看著已經走近了的陸雲罹,輕輕柔柔的笑了起來。

“有。”

“那就別讓我死的沒意義。”

看著眼前松開了雙手,如同夜空中的鬼魅般墜落下去的左念,陸雲罹的身子快腦袋一步沖到了欄桿旁,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,他已經抓住了左念的衣領,而左念就那麽懸掛在半空中,盡管沒有下落,但是衣服的領口卻緊緊地勒住了左念的脖頸,長久下來也不是事。

“左念,把手給我,我拉你上來。”

“這件衣服的質量不怎麽好,你可能沒法用衣服把我拉上去啊,陸二少。”左念漫不經心的和陸雲罹討論著,就好似現在隨時會死掉的人不是自己,他們的討論的更不是一條生命,而是今天的天氣。

陸雲罹試著提了一下,明顯的感受到布料裂開的輕微震動,他一動不敢動的就那麽拉著左念,腦袋裏面快速的想著對策。

“雲罹!”

接到報警電話後迅速趕過來的邱明遠跑到了天臺上,誰知剛沖過來,就看到下面的左念居然伸手開始解開了自己上衣的衣扣,完全是一副求死的姿態。

“左念。”陸雲罹的聲音並不大,但是其中的冷漠卻是左念,甚至是邱明遠都沒有見過的:“你想為你的姐姐報仇對嗎?”

“我那時候就在樓下,我看著你姐姐跳樓,看著她死去。我和他們同罪,你怎麽知道你死了,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處理羅伊呢?”

左念的動作因為陸雲罹的動作停頓了一下,她似乎是笑了:“你會的。”

就在兩人僵持著的那一瞬間,謝知安從下面一層探出了頭來:“陸雲罹!松手!”

這一棟建築因為構造的問題,四層陽臺要稍微外露一點點,如果有人能快速的反應過來接住人的話……

“明遠你下去,別讓謝知安亂來。”

“是!你先穩住她。”

陸雲罹的聲音很小,謝知安並沒有聽到,因而他還是探出了半截身子努力的向上望著,身上單薄的奶白色的羊絨衫讓他看起來格外的瘦弱,也格外的渺小。

“來不及了!陸雲罹你信我!!”

夜間的風漸漸大了,所有的感知混雜在一起,變成了無盡的漩渦,隨時會讓陸雲罹陷進去,再也無法脫身。

左念的衣服只剩下了最後兩顆扣子,暴露在外面的蒼白皮膚成了陸雲罹眼中唯一一抹刺眼的顏色。

“你要讓我死的那麽難看嗎?”

“陸雲罹!!!”

“接住她。”

陸雲罹松手的那一瞬間只覺得自己是徹底的瘋了,只有瘋了,他才會相信謝知安。

“我接住了。”

我接住了,你辦不了的事情;你需要利用我身份做的事情;所有你不能得罪的人,不能招惹的事,都給我。

謝知安默默地在心裏說了後半句,將渾身冰冷的女孩抱進了懷裏,輕聲地說道:“沒事了。”

都會……沒事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拖更流寫手溫馨提示:無醫(一),寧語第一次出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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